他烧得昏沉。
耳边有女声珠润温婉,仿佛从悠远之地吹来软风阵阵,柔和抚进耳朵,隐约有股熟悉感。
每每听到这声音,他都好几次努力睁眼,却只看到满屏雪花点点,眼前光影晃动,竟是半点提不起气发声。
他好像又要死了。
“先生这般难受,为何不请大夫?”
阿甲看得心焦,见林羽似同样一筹莫展,十分不解。
他面容痛苦。林羽想到此人难得清醒片刻那会,对请医看病言辞格外抗拒,自己竟也顺着意纵容了。
于是这般了......
文周易瘦削的手臂虚虚搭在胸前,头枕在雕花床梁,清癯的脸庞疲容沉重,面朝外露出侧脸,薄唇微张,正气息不稳地轻喘,颈项的线条笔挺优美,此刻隐隐透着青筋。
那双丹凤眼漾起流光水色,未见焦距地往前方虚望,这种病中呈现出的破碎感直直震击着她的瞳孔。
林羽不禁感叹人之皮相差异,内心一阵波澜涟漪。
“他既固执,便先顺着意罢。”林羽语气清冷。
身边的跑堂伙计都快围了一圈,竟没想到文周易平日人缘这般好,她只得边安抚边催促,“你们各自忙去,聚在一处小心过了病气。”
守着众人离去,林瑶关上门,独自留了下来。
“你没发觉,自己近日哪里不对劲?”
林羽拿着热毛巾正欲动作,听这话又将手生生顿在半空。
林瑶知道她在等着后话,摸摸下巴,在她面前边踱步边想边说。
“这人已打乱我们原本的生活计划。而你竟然一副纵容之态。”
林羽看向文周易,那人的眼眸还未见清明。她似在踌躇,手势停住未动,“从我们与他交遇至今,哪些事是由我一念之间所动?我心所往你是最懂,这会说的什么胡话。”
林瑶略想想,发现否认不得,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。
“我自说不过你,我只担心,届时好好的日子不过,旁生些无妄的烦忧,反倒束手束脚。”
林羽仍是盯着文周易始终聚拢的眉峰,沉寂了片刻,轻语,“他既投桃报李,我也该礼尚往来。只是没想到一来二去,倒与不相干的事越扯越深。”
林瑶深以为然。那位顾大夫走完一遭,林家客栈可算暂时无法善了了。
虽说徐思若中毒蹊跷莫名,但如今把柄捏在别人手里,就等哪天刺史府大驾光临,庄清舟会以何种嘴脸相迎了。
问完没有?
林羽美目微晃,用眼神在大门处示意。
林瑶:“......”
就,很明目张胆地赶人的意思是么?
连正面也不留,只给看背影那种,提醒她十分多余......
哎......越想越觉得哪里怪怪的。
林瑶边咕哝着,边想吐槽又不敢言地将门轻轻带上。
终于安静了。
林羽替他稍稍收拾,便在床帏转角的茶桌前扶额闭目小憩。
窗开着,秋风清爽,吹动他墨色的发带,如微波涟漪。
文周易从沉沉晕眩中定神,半撑起身体的手指节分明,白皙好看,只是用了十足的气力,指甲盖都泛出白边。
大约觉得屋内人已散尽,也就不再掩饰,捂唇剧烈地咳嗽了起来。
咳嗽声撕心裂肺,好像从胸腔溢出了沉闷的撞击声。他想勉力减少动静,生怕被屋外的人听到,复又大惊小怪一番。
“先生。”
文周易耳鸣得厉害,听身侧有呼唤声像歌吟悠长,鼻尖恍若触碰到一缕清茶般的幽香,顺声微微抬头。
那凤眸盛着的水光如清泉沁人,又幽深如墨,刚好与林羽四目对视,她握着茶杯的手倏然轻颤。
瞠大眼睛数秒,林羽复而回神,扶着对方肩膀借力,说话极是温柔。
“先生,凝神。”
文周易清俊的脸上泛起潮红,又咳了几声,胸腔里立刻回应了几声沉闷的杂音。
林羽暗道不妙,也暂时顾不得男女之别,伸手去撩对方的袍衣。
内里并不是他往常爱着的白色长衫,却是一件青色深衣,继续撩开深衣,露出劲瘦显见的锁骨。她沿着锁骨连胸位置2寸而下,轻缓地朝着对方俞府穴按压。
作用立竿见影,那人闷闷喘咳了几声,浑身徒然卸了力道,软软歪在林羽肩头。
清凛的气息混合着药草香扑鼻而来,浅促不稳的呼吸声在她耳旁交替,几缕墨玉青丝飘飘然抚过她脸颊,好巧不巧地落在她锁骨处。
这混账!好大的胆子!
真痒!
肌肤处似有小虫漫步爬行,又像羽毛在心口翻挠。她极少如此与人触碰,更少有这般失态。
此刻,臂弯中的人对自身处境毫无知觉。
她抿紧嘴低头看去,只瞧见两排长长密密的睫毛向上微卷,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。深衣虽被整理好,但仍能隐约瞥见白皙锁骨下指头按压留下的红痕。
林羽秀美的眉毛皱出明显的折痕。
她自忖灵台清明,肩膀尚作倚靠,但全身重量仍在暗暗抗拒这具全然脱力的身体,是以并排坐时的姿态格外别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