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见商骜这么笃定的回答, 沈摇光都感到了一种莫名的疑惑。但他也知道,商骜从不会撒谎,也全然没必要在这样的小事上撒谎。
他狐疑地看了那山一会儿, 才缓缓收回目光。
想必是他将此处错认成哪里了吧。他心想。
可商骜却在这时出声, 低声说:“这里就是饮冰山。”
“饮冰山?”
听到这个名字,沈摇光便知道了。
他早听说过饮冰山的美名。据说那处白雪晶莹剔透,可被日光照进,晶莹如冰,却实则是雪, 因此得名饮冰山。那座山虽说不算高耸雄伟, 却遍布奇珍异兽, 更有饮冰山七处奇景, 还盛产冰山雪莲。
沈摇光早便想去那里游历, 但宗门中事务繁杂, 又总有些琐事需他坐镇, 因此一直没有得到机会。
池堇年倒是知道这个,总想喊他一同前往。但寻了他两三次,总是不得空, 再之后,便就到了如今。
他叹了一句:“原来那就是饮冰山。早闻其名, 倒是从没亲见过。”
商骜在旁侧轻声道:“我知道。”
沈摇光不知他为何要接这么一句,点了点头,也没多问,只隔着车窗,静静地看向窗外那片雪山。
商骜也微微侧过头去。
那晶莹剔透的雪覆满了山岭, 映在他的眼中, 一如若干年前, 沈摇光远远看着那座山,映在他眼中的一片超然无尘的洁白。
那片无暇的白色,在此后的许多年中,几乎成了商骜的信仰。
这信仰驱使着他,即便那时不过是个修为平庸的普通修士,也在沈摇光脱身不得时,主动请缨前往那里除妖。
那妖祟凶悍狠辣,几乎断送了商骜的半条命,可在他浑身染血,几乎倒下时,却又看到了面前那成片连绵的、晶莹干净的洁白。
那信仰使得他从泥血中爬起来,顾不得浑身脏污的血,却要用衣摆擦干净双手,捧起一捧干净的雪来,护进怀中,用自己最后一点真气存住它,让它在千里迢迢、出现在沈摇光面前时,仍旧是晶莹的、冰凉的、一如当时映照在他眼中的模样。
商骜直到现在都记得沈摇光看到那捧雪时的眼神。
那眼神,也让他清楚地明白,自己一路拿半条命护送着一捧雪的意义,就是如此。
他想看雪,他去不了,自己便带回来,给他看。也正因如此,当众鬼修要在鄞都的废墟上重建鄞都时,他却将鄞都城迁到了地处高寒、终年白雪不化的九天山。
那一日,他记了许多年,却从未想到……把一切都忘记了的沈摇光,竟然也还记得。
他甚至仅仅因着那捧雪,便记住了这座山的模样。
许久,商骜的眼睛似是被那片雪山刺痛了,有点酸涩,又有点烫。
他转回了目光,此时,沈摇光已经在摇晃的马车上睡着了。
他没有读心术,不知道沈摇光此时已入了梦乡。在他的梦中,是像广寒糕一样温热的白雪,像是被谁的胸膛焐热的一样。
——
沈摇光与商骜抵达白云观时,已是十余天之后了。
白云观地处沧溟州,沧溟州靠海,常年温暖潮湿。即便已然到了秋日,沈摇光却也不用再穿狐裘,只换了一件稍厚实些的大氅。
这日,白云观前出现了众人侧目的一幕。
沧溟州最为人杰地灵的仙山太玄山前,一辆马车粼粼地上了山。那山前的路上向来是不许行车的,可这马车却如入无人之境。
分明是一辆再寻常不过的、凡人使的车骑,却浩浩荡荡由上百人护送着。若是近看,便可见那护送车马的分明不是人,而是形容可怖,死气沉沉的鬼修。
而在山路的尽头,高耸入云的石阶前,已有白云观的弟子列阵迎接了。
沈摇光下车时,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。
白云观古拙高耸的山门前,排列站着数百个白云观的弟子。而在阶梯的正中,竟以白云观观主澄玄子为首,立着好几个大宗门的掌门。
缥缈山庄的池修年,玉女宫的凌嬅,大愿寺的五蕴大师……还有他的师妹,上清宗的浅霜。
他记忆中的浅霜,还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模样。她是他父亲门下年纪最小的弟子,原是宗中大能的亲眷,家世显赫,天资过人,性格也比旁人要单纯活泼些。
她生得漂亮,本是一张珠圆玉润的脸,显得那双圆眼灵动又可爱,而今却显得消瘦了不少。更让沈摇光未曾想到的,是她而今墨发高高束进道冠之中,身上逶迤的白袍,竟是宗主的制式。
二人四目相接,沈摇光看见浅霜的眼微微红了起来。
可许是碍于商骜在侧,浅霜并未轻举妄动,仍旧端站在原处。而作为东道之主的澄玄子,此时已然大步迎上前来,恭恭敬敬地朝着商骜和沈摇光依次行礼。
“九君与仙尊远道而来,车马劳顿,老夫有失远迎呐!”澄玄子道。
从前,即便沈摇光再声名远扬,在这众位宗门之主面前都是晚辈,从来都是他向他们行礼的道理。澄玄子此举让沈摇光颇有些不习惯,连忙上前,托住了澄玄子的胳膊。
“观主折煞晚辈,合该晚辈向您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