才谋得一个功名,钻营得一个差使,战战兢兢的捧着脑袋过日子,一个树叶子掉下来也怕压破了头。平时见了上司,一味的只晓得掇臀放屁,捧卵呵脬,这样的人要叫他去和外国人打交道,怎么可能中用!只要一见了外国人的影儿,不等他开口说话,早就已经吓得魂飞魄散,骨软筋融,一味的唯唯诺诺,只能凭他外国人要怎么样便怎么样,哪里敢反驳一个字!他们骨子里就有一种偏颇,在他们看来,得罪了上司还可以请旁人解释解释,或者行些贿赂也就罢了;要是得罪了外国人,就是上司十分赏识他,也是偏袒不来的。所以办起外交来,自然就有些先天的弱势,凭着那外国人予取予求,蛮横霸道,不敢说半个不字。”
金观察和召太守都听得直了眼睛,目不转睛地看着他,章秋谷顿了顿又说道:“他们哪里知道,外国人办交涉也是惯于用诡谲手段的。他自己明晓得这件事情不合条约,有妨公法,未见得办得到,他却故意装胡涂,姑且向我们中国要求一下。若是我们中国的外交官依据条约公法和他抗辩,他也就不歪缠了。于他们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,不过就是发个照会就是了。万一个那班办理交涉的人糊里糊涂,不明条约、不谙公法,竟是答应了下来,他就好得寸进尺,贪得无厌起来;并且从此以后还要把这件事儿当作旧例,节节挟制,事事诛求。他们那班饭桶只以为外国人的事情不是玩笑,遇着有什么交涉的事件免不得就会退让迁就,哄着外国人喜欢,以后或者可以省些麻烦。他们却是哪里知道,如今这般的竞争世界,只有进步,没有退步!就是一件至微极细的事情也一定要和外国人据理力争,退让不得。像他们这般遇事退让,处处将就,我们中国缩退一步,他们外国人便强势一步,得寸进寸,得尺进尺,到了后来我们无可退让,无从将就之时,势必会彼此决裂,酿成重要的交涉。而且,我们越是这般示弱,他们就会越发的欺负我们!所以,我们在交涉之初,就要正正堂堂,寸步不让地强势起来,据理力争。外国人也都是些欺软怕硬的,只要我们脊梁挺直,平等待之,其实有许多后来的麻烦都是可以避免的。其实,也怪不得他们外国人的闹事痛恨,以前的种种要求,都是有求必应的,如今忽然两下龃龉起来,自然是恨入骨髓了。就是如今各省的民变、闹教的案件,哪一件不是地方官激出来的?要是那些地方官能够秉公处理,按律办事,不袒护教土,凌虐百姓,何至于闹出这样的事情来!总而言之,做官的人要是存了个患得患失的心,就断断不能做到公平公正。小侄狂瞽之论,老表伯以为如何?”
金观察拍手道:“你的话一点不错,正和我的意见相同。如今那班办交涉的人要是个个都能依着你的话办事,有你这般的捡递,我们中国的权利何至于这般丧失!我们中国的百姓又何至于这样受欺!”
说着三个人不免嗟叹一番。
金观察道:“如今官场中人的卑鄙龌龊,比那前十年的情形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,就说是罄竹难书也不为过。别的都还不说,最可笑的就是我们这班候补道,你只看全国行省里头那些最重要的差使,什么银元局、铜元局、铁路、矿务、军政、警军,那一处的总办、会办不是候补道当的?好象世上的人只要是个候补道,就无所不通,无所不晓,不论什么事情都是行家里手,不管什么要差都是熟手,好象不是候补道就不胜其任的一般。你想,那些候补道里头大半都是些有钱的纨袴子弟,仗着家里头有几个钱,捐个功名出来玩玩,那里会办什么事情?虽然候补道里头也未尝没有几个精明强干、有才有识的人,却是十个里头找不出这样的一个。把国家大事,一古脑儿的都交给这一群酒囊饭袋的庸才,我们中国的前途哪里还有什么希望!”说着不觉长叹一声。
正是:大好河山,寂寞新亭之涕;可怜明月,凄凉庾亮之楼。
男猪脚高谈阔论时事外交,其实作为一个历史背景,了解一下也是很好的。以往看到的都是更高层次的外交,而这种中低层次的外交,更贴近民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