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术先钟离一步离开了。
钟离留在房间里, 与达达利亚进行了一段不短的交谈;其中包括了莱尔维亚的现状,与他自己昏睡期间发生的事情。
年长者说:“总体来说,平安无事, 静养即可。”
达达利亚抿紧唇, 感觉心中五味杂陈。他机械地点点头,顶着昏沉的脑袋露出一个勉强算是活泼的笑容。
“谢谢钟离先生。”他笑着道,“只是我也不知道莱尔去哪儿了……抱歉。”
他不知道。
一旦这人离开自己的视野范围,他就浑然不知对方要去做什么。
细想也是, 除了常年生活在一起的家人,谁会熟悉到能预知另一个人的行踪?更别提他和莱尔维亚满打满算其实也才认识了一年不到,在这一年之中, 他更多在接受对方的照顾。
什么时候出现的错觉,叫做莱尔维亚不会遗忘他?
达达利亚将身体缩进被子,浑浑噩噩地想。
明明周身的空气还算温暖,他却觉得手脚发麻, 浑身冰冷,像是站在倾盆大雨之中, 找遍四周也寻不到能遮风挡雨的地方。
最开始记忆受损的时候,莱尔一定记不得他。
一想到这个, 胸口便泛起绵密的疼痛。达达利亚揪紧心口的衣服,将自己缩的又紧了一些,铺天盖地窒息般的痛苦中, 他听见一个小小的声音说:
幸好睡着了。
达达利亚狠狠地咬住下唇,企图将那个声音压下去。
但越不想听,那声音便越大。最后, 它已经升至耳边, 在大脑之中空洞地回响——幸好, 幸好他睡着了。睡着了,才不会看见莱尔维亚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——拜托了,他受不了那个。
他不能再一次被人遗忘了。
*
这时候月海亭的后院没什么人。明申出去找人去了,到现在还没回来,护卫老老实实地在院外守着,安静雅致的院中,一时间只能听见些许轻灵的鸟鸣。
其实原本莱尔维亚恢复一点记忆的时候就打算带着达达利亚搬回去,奈何刻晴三天两头上门劝他留下来休养,表情忧虑、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。
后来他也就留了下来。
现在少年独自一人,好端端地待在月海亭里。他坐在窗边的椅子上,身体向后靠上椅背,一只手撑着头,身上撒着树叶间隙间漏下来的、薄而碎的光。
他静静阖着眼睛,神情安稳而平静,但看外表似乎是在打盹,实际上,他的意识早已连上了身处至冬国,与他同名的人偶。
现在的他,正通过人偶的眼睛沉默地注视庄园之外连绵的雪原。
至冬的冬季来得比璃月早,并且更加灰沉阴暗。天空都被涂抹成乌压压的一片,在看不清底色、看不到尽头的云层中,掉下来一片又一片雪,安静地淹没整片大地。
莱尔维亚当然不是回来看雪的。
他沉默地注视着雪原的边界,许久以后,如愿以偿地看见了一个小小的人影。
坐在他对面的客人被沉默压得大气都不敢出,紧张地在沙发上陪坐了许久,期间目光不自然地扫过少年停栖冰雪一般的眉眼,又忐忑地将催促的话语憋了回去。
几乎垄断至冬国和枫丹珠宝行业的庞然大物——希里亚尔特家的掌权人是个年轻人,这是在行内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。实际上,希里亚尔特出席的宴会不少,许多人都见过他。
具体年龄没人知道,看长相也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。在这个年龄就能将偌大的家业牢牢抓在手心里,并且管理得井井有条,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
现在,在这位谋求合作的商人眼里,年轻人无需证实的优秀反而成为了天边的浮云;真正让他感到紧张不适的,是房间内近乎凝固的气氛。
对方久居上位,即使年轻,从见面时气质就稳稳压了他一头。在自己阐述自家合作方案的商业价值时,希里亚尔特也只是冷淡的听着,看表情完全看不出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。
而当他阐述完成,等待答案时,对方竟然直接扭头看向窗外,不再说话了,浑身上下无一不透着彬彬有礼的、贵族式的傲慢。
商人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地握紧拳头,心中一边忐忑又慌张,一边又生出一点被轻视的不满。但为了这次重要的商谈能够顺利结束,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表现出哪怕一丁点的不满。
他在凝固的空气中又坐了一会儿,见少年还没有回头的意思,才鼓起勇气向前探身,露出一个僵硬谄媚的笑容,试探着道:“希里亚尔特老爷……刚才的方案……”
他的声音将莱尔维亚拽回现实。
少年将目光从那个小小的身影上挪回来,神情冷淡地将目光落在面前的资料上。
他是在人偶与对方商谈到一半儿时插进来的,且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其他事情上,压根没听对方在说什么,此时潦草地翻了翻对方带来的资料,彬彬有礼地冲着对方一点头,道:“实在是错漏百出。”
他的语气带着一点“你就拿这东西来糊弄我”的傲慢、与被迫浪费了时间的不满。
这句话是一句简单的死刑,将对方一下打回沙发上。莱尔维亚扫了一眼商人面如死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