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说宝钗还在梦中, 却被莺儿一声螃蟹丢了吓得登时惊醒过来,连带着身旁湘云都一个激灵。两人忙翻身起来,连鞋也顾不得穿, 就在床上忙问莺儿道: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?”
莺儿跪在地下,便急得哭了出来, 哽咽半晌, 方把缘故都说了明白。
却原来是这日设席,侵早儿便有带来的管事媳妇们来往回话,因宝钗尚未起身, 都不敢过来搅扰,便问到莺儿那里。
“莺姑娘,这里蒸笼、紫苏、竹篾都全了, 各色果碟也都齐备,因取了点子样子来要请姑娘过眼,看了好定下菜色,这会子姑娘还不曾起来……”赵家的为难道,“我们也不敢做主, 倘或出了点子差错, 又有公主在场, 我们也吃罪不起。”
莺儿便笑道:“嫂子你也是跟着奶奶办老了事的,昨儿姑娘那样仔细的吩咐, 你只管照着一一做到了,又有什么可出差错的?”
赵家的也笑道:“话虽如此说, 只我们又见过什么呢。这会子在这里什么都是新鲜的, 又听见姑娘要请公主……”她悄悄地凑过去,压低了嗓门神秘兮兮地问道:“莺儿姑娘,这位公主听见说就是安定王爷家的, 就是当初抓了咱们大爷的那家子罢?”
莺儿脸上笑意一收,皱着眉头斥道:“嫂子说甚么呢!说了多少回,不许再提早前的晦气,这会子却又说来做什么。”她一样压低了声音道:“你当公主是随便什么姑娘,任着你胡说的!仔细说顺嘴了叫潇湘馆的人听见,禀明公主回头治你一个不敬,立时就打发了出去,再也不许进来了。”
赵家的心头一凛忙赔礼不迭,心内暗暗记下,回去了也跟旁人传说,忙又道:“既这么着,我把东西照样儿拿过来给姑娘你一份瞧一瞧,看着没错了,再写了单子罢?”
“另有一件,”赵家的又笑道,“那芦雪庵久不用了,内里桌椅摆设虽已经打扫过一回,总也还要再去看看可有什么不妥当的,该请莺儿姑娘问琏二奶奶要了钥匙来,我们好进内安放。”
莺儿想了想,便道:
“钥匙昨日却是琏二奶奶已经给了我了,如今就在里头姑娘那里收着。”
“这么着罢,索性我拿了钥匙同你一齐走一趟,你也不必送果碟样子过来了,也不必把钥匙还回来,岂不省了好大的功夫。”
赵家的喜得忙道谢,“这敢情好了,只是劳烦姑娘跑动,故此我方才不敢提。”
莺儿笑道:“这有什么的,我也不是金尊玉贵的小姐,跑一跑又有什么。”
赵家的省了好些功夫,自然千好万好,便忙带路,请莺儿一同过去,路上还又道:“芦雪庵那里除了咱们的四个,下剩十来个倒都是琏二奶奶叫过来帮忙的。怪道说她能干又通人情,不等咱们说,早早地便想着了。”
莺儿笑道:“不算这里,论起来琏二奶奶还要叫我们奶奶一声姑妈,我们姑娘还是她表妹,自然跟着咱们更亲近一层了。”
赵家的才摆起笑脸来,正想奉承几句,莺儿便一眼瞧见那里嘻嘻哈哈过来几个丫鬟,忙摆手叫赵家的不要再说了。
丫鬟们瞧见莺儿忙都过来问好,又笑道:“莺儿姐姐,一大早的这是做什么去?”
莺儿笑道:“今日我们姑娘请公主和老太太赏花吃酒,我过去看看屋子。”
丫鬟们忙都道:“早听见了,是在芦雪庵罢?今日一早就见着厨房里柳嫂子忙呢。”
莺儿笑着点头,“多亏了众人帮衬着。”
几人寒暄几句,莺儿便辞别要往芦雪庵去,又笑道:“螃蟹还放在沁芳闸的水里头,我赶着过去,就不跟你们说笑了。等着忙完了,我找你们去。”
那丫头们忙都笑着道好,有一个便笑道:“莺儿姐姐要往沁芳闸去,可是要留神些,方才我正从那里过来,隐隐约约竟是瞧见似乎有几个男人模样的从那里过去,正不知做什么呢。”
赵家的忙道:“又胡说来了!这园子里头如何能有男人,莫不是哪个姑娘又穿了宝二爷的衣裳在那里闹呢,或者是那些学戏的小孩子们扮上了,你们又看岔了。快别嚷出去,仔细叫人知道了,一看不是,你们却又挨一顿好骂。”
那
丫头忙笑道:“若是旁人我也不敢说呢,这是莺儿姐姐你来了,所以我才说一句。”
莺儿笑道:“多谢你提醒着。”
那丫头忙道不必,这才一群人又说说笑笑地走了。
莺儿仍同赵家的往芦雪庵去,先看过了各色果子都对数,规格上并没有出了错,方拿钥匙开了门,便嘱咐道:“钥匙我仍旧拿走了,仔细你们不要落了锁。另外这些果子且先不要拿进去,你们扫尘擦桌的,仔细再沾上灰尘,未免不恭了。”
赵家的忙道:“这个我们都省的,姑娘不必操心。”
莺儿跟着宝钗惯了,也学得了几分习性,便想得多些,这会子想起那丫头方才说在沁芳闸那里看见了男人,心内便记挂着,又笑道:“总归我也过来了,索性看着你们把螃蟹拿了来放在这里廊下,我倒还放心些。”
赵家的忙道:“却哪里用得着姑娘亲自去跑这一趟,不拘我叫哪几个婆子来就都办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