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边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,骏马飞驰而过的地方激起一边跪地的响声,是对君主的致敬和亲迎,卫青也下意识跪下,耳边只听见不曾停息的马蹄声,抬眼时只看见策马而去的英姿。
卫青很快赶来述职,却被打断,“爱卿看这燕隼如何?”
眼睛锐利而有神,透露出一种威严和霸气,草原上最不缺的就是这般猛禽,翱翔在天空时展开的翅膀如同扑天的幕布,威势深重。
卫青下意识看了一眼,“回陛下,的确是只难得的猛禽。”
所以陛下一大早带队出城,策马去往了更远的郊野,便是为了这只草原上的燕隼是吗?
刘彻也觉得自己捕得这只不错,温顺又不失霸气。
想来他的姑娘会喜欢。
端详了好半晌,才想起来,“城中事宜处理得如何?”
只是随意问起,注意力却全然不在此事身上。
卫青垂眸,“臣已然处理妥当,获罪的罪民今日押往前线...”
刘彻点了点头,注意到他复杂的语气,不免多看了他一眼。
卫青下意识垂眸,“不知陛下还有何吩咐...”
如今匈奴败退,军中士气正盛,陛下的野心也绝不限于此,不会甘心给敌人留下休养生息日后再战的机会。
卫青几乎肯定会听到备战的命令,却听见吩咐,“那便准备,班师回朝吧。”
陛下莫非不准备再战?
卫青惊异之下下意识抬眼,眼底的不安和惊疑还是泄露无疑。
“陛下...”
刘彻并不看他,给桌案上的燕隼喂了一条生肉,殿内只剩下猛禽撕扯生肉的咯吱声,莫名让人觉得压抑和胆寒。
卫青不敢再看,移开视线时却被叫住,“卫青。”
“朕不杀有用之人,你在怕什么呢?”
不杀有用之人。
所以田昐会死,窦婴会死,那么多老臣都退出朝堂...
卫青不知该庆幸他在陛下心中有所价值,还是该恐惧于陛下无情到极致的直言。
“朕给你个机会如何?”
刘彻实在看不惯他这副一反常态的畏缩模样,但觉得他还有救,所以考虑了一下决定给他一个机会,“给你一个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。”
.........
“段大人?”
皇宫禁内其实明令禁止大呼小叫和追逐嬉闹,可不远处的小跑而来的女子却不在这禁令之中,也不在这皇宫的深沉之中。
靓丽出尘。
段宏在长安做官这么多年,出入皇宫许久,也第一次见到这般鲜亮的风景,不免晃神,直到清淡的香气萦绕鼻尖。
“段大人?”
缇萦挥了挥手,开口轻问,“您不是说有我的信件吗?在哪里呀?”
父亲母亲的信件必定是直接送到她手里,能托段大人转交的必然是两人的旧识,缇萦几乎是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便迫不及待偷偷从长乐宫溜出来。
段宏回过神来,从袖间拿出那封信件递了过去,然后看清了女孩眼底浓郁的期待,灿若星辰。
她当真心悦陛下。
陛下也当真把眼前的女子放到了心上,所以这本该直接暴露身份的信件,最终还是托了他的手转交。
“多谢大人——”
拿到期待的信件,缇萦连忙藏到了袖间,欢声道谢之后便开口告辞,不等人开口就急急忙忙又溜回长乐宫去了,未曾注意到身后注视的视线,也未曾注意到不远处伫立的身影。
眼前灵动的倩影消失,段宏渐渐回神,率先注意到卫子夫的身影,“臣...参见皇后。”
故人相见,本该是叙旧的好时候,但卫子夫此刻没有这个心情。
也确定段宏没有这个心情。
“陛下给她带了信是不是?”
段宏垂眸以沉默做了答案,见她视线始终看着缇萦离开的方向,视线深沉难辨,“皇后娘娘,”
段宏知道她心里不好受,却也不愿她陷入偏执的执念,“陛下的心意是无法左右的。”
卫子夫看着他,扯了扯唇角,“所以段大哥后悔了?”
后悔替她走这一趟,后悔听她的命令把那女子带到了长安。
段宏微顿,犹豫着说出了心里话,“臣为娘娘做任何事都不会后悔,只是她也是无辜...”
卫子夫讶异。
他难道以为自己会对那女人如何不成?
她不是那般狠心的女人,即便是她能做到,陛下也绝对不会允许的...
卫子夫只觉得苦涩,为自己面对的惨淡现状而苦涩,也为他的怀疑和偏袒而苦涩,越发不想看见他,“你退下吧。”
段宏公务在身,只能告辞离开,卫子夫独自一人站在烈日下,却觉得遍体生寒。
她再清楚不过了。
那女人的确无辜。
她没有对不起自己任何一点,也没有夺走自己的任何东西。
因为无论是陛下的情爱、太后的关切、皇后的体面,都从来也不属于她。
她连嫉妒也名不正言不顺。
熟悉的汉宫突然变得陌生起来,卫子夫恍惚间竟觉得无路可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