顿时又开始极慢地喘气,气若游丝,但心跳已恢复了过来。
“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?”鸿俊道。
裘永思一脸茫然:“我怎么知道?我也刚来!连你都不知道么?”
鲤鱼妖:“我也不知道!我是后来与他们会合的……”
鸿俊:“没问你!”
陆许:“大狼!最后那一箭奏效了吗?”
莫日根:“没有吧!你问我我问谁去?”
特兰朵:“泰格拉你这混账!平时说得那么好听,次次都扔下我……”
阿泰:“我的儿子啊——”
阿史那琼:“……”
门外传来李龟年的声音:“雅丹侯在吗?!你们回来了?”
李白:“还是喝酒去吧……”
信差:“李景珑出来接旨!李景珑呢?”
其时厅中已七嘴八舌,乱成一团,陆许在询问莫日根蚀月弓来历,阿泰与特兰朵抱头痛哭,鸿俊着急给李景珑治伤,最后是阿史那琼出去开了门。
“你俩!自己人!进来!”阿史那琼让李白与李龟年先进来,又朝那信使说,“雅丹侯现在没法去见你们皇帝老子,信差来一个杀一个,滚!”
阿史那琼带两人进来,李龟年一见李景珑重伤,顿时吓了一跳,场面于是更混乱了,莫日根被吵得头晕脑涨,说道:“等等——等等!”
众人便静了。
“鸿俊,你还得多少时候?”莫日根说。
李景珑脸上恢复了少许血色,鸿俊说:“伤得太重,元神剧耗,恐怕得有一段时间醒不来了。”
鸿俊握着李景珑的手指,凑到唇边轻轻地亲吻。
莫日根沉默片刻,又问:“一段时间是多久?”
“上一次昏了多少时候?”鸿俊说,“会比上一次时间更长。”
上一次,李景珑全身经脉尽断,昏迷了足足五天五夜,这次他强行驭使心灯,心灯之力尚未走遍全身,直接从心脉释放出去,将心脉震得支离破碎,幸得陆许将他救回来后,便把鸿俊留下的所有续命药一股脑儿给李景珑喂了下去,方能续上七日性命不死。
众人便静了,阿泰逃出来的一路上,心全在特兰朵的安危上,没想到李景珑竟如此严重。其余人才来,唯独阿史那琼与陆许方知李景珑情况危险。
但鸿俊没有哭,也没有绝望,只是轻轻地抚过李景珑的额头,低声道:“辛苦了。”说着又望向莫日根,低声说:“你看,他就是这样,虽然把自己折腾得很惨,但总想保护大伙儿。”
余人眼眶刹那全都红了。
莫日根知道,这话是鸿俊不久前在路上,自己朝李景珑下的评价所作的回答。
安禄山、史思明作乱反叛,这一路上生灵涂炭,百姓流离失所,死的死,伤的伤,但渐渐地走到了这里,驱魔司中所有人仍旧安然无恙。唯独李景珑此刻变成了一个废人,失去意识,昏迷在榻上。
他用一种强大的执着,哪怕失去一切也在所不惜,甚至付出自己的生命,用这信念,守护了此处所有的人。
“得有人不停地为他注入真气。”鸿俊说,“守护他的心脉,等待心脉修复。”
“轮流罢。”陆许说。
鸿俊答道:“我先陪着他,两个时辰以后换你,陆许。”
陆许点了点头,鸿俊便将李景珑抱起来,他的身体变得很轻、很轻,瘦得简直可怕,自打洛阳一战后,他便一日接一日地消瘦下去。较之鸿俊第一次将他抱到平康里的沉重,如今已轻飘飘的,将近九尺身材,却仿佛不到百斤。
“喂。”鸿俊小声,朝昏迷的李景珑说,“咱们回家啦。”
他抱着李景珑,出得厅堂,众驱魔师听到这话,眼泪唰地就下来了,几乎无人不哭,裘永思抑着泪水,紧紧攥着拳头。莫日根以拳抵在鼻前,强忍悲痛。陆许则走出厅去,靠坐墙上,望着晦暗的天空出神,大声地喘息着,任凭泪水涌出。
“真好啊。”阿泰哽咽道,“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呢……”
特兰朵不住淌泪,倚在阿泰肩头,就连阿史那琼亦坐着,不断哽咽。
“风急天高猿啸哀。”李龟年唱道,“渚清沙白鸟飞回……”
众人一时各流各的泪,那并非绝望与愁苦,而是鸿俊道出“回家”二字时,大伙儿内心的触动,欣喜、不易、激动、悲伤……种种情感,交织在一处。
“无边落木萧萧下,不尽长江——滚滚来。”李白沧桑的声音道。
“万里——悲秋——常作客,百年多病——独登台。”
“艰难苦恨繁霜鬓……潦倒新停——浊酒杯。”
鸿俊在房中,握着李景珑的手,与他十指交扣,李景珑消瘦如柴的拇指上,戴着鸿俊给他的金扳指,两人的手指间,闪耀着五色神光,世界一时安静无比,大得如此空旷,又小得犹如只有他们两人。
驱魔师们倚靠在厅堂各处角落,泪水渐干,李龟年的歌声,在再次相聚的一刻,就像在他们中间升起了长夜中的火焰,令周遭黑暗中隐藏的狼群,渐渐退去。
“你还会作这等诗。”裘永思笑道。
李白答道:“一位老友,杜甫所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