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在楼下临江的小路上追上了人,从背后拍了他一下,顺势并肩而行。
何楚卿有点意外:“你们今天聊天这么快?”
柳兴萼说:“大家都心思很多,无非是不敢肯定眼见为实。毕竟,现下表面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副样子的事情太多了。”
何楚卿点了点头。
柳兴萼又说:“我家里是办场子,搞实业的。原本势头很好,洋人一进来,这近况是一日不如一日了。现在连盐、碱都比不过人家...算了,先不说这个,我是一直想问你,其实有点唐突,但是我心里是很欣赏你的,还望不要见怪。”
何楚卿和颜悦色地说:“那你要想好再说。因为,我不确定真的不见怪。”
“就算见怪,我也不会怪你。我觉得这些话你该听听,大家恐怕都不会和你说,包括白昭洋先生——”柳兴萼顿了一刻,说:“你和顾还亭司令是...是在恋爱,是吧?”
何楚卿笑了一下,说:“是。他有意公开见报,实乃我的荣幸。”
柳兴萼被他噎了一下,问:“你是...真就喜欢男人吗?”
何楚卿言简意赅:“我不喜欢男人。”
柳兴萼会错了意,以为他这话的意思是利益往来。心说,果真如此。
他便说:“如果你是为了自己生意的利益,我是可以理解的。但是你是一个男人,还是刻意来北宁大学求学的学生,我当你不是那种守旧的人,咱们也不是戏子,并不需要付出到如此地步。我知道顾司令真喜欢你。才晓得你俩的时候,我也瞧不起你过。不过我想,你总该有些苦衷,哪儿有男人心甘情愿被...如果你正迷茫,我还是劝你冲破牢笼。守住人格,就是靠打字员、缝衣裳为生,也不丢人。”
何楚卿停下脚步,正色问他:“哪儿有男人心甘情愿被人上,是吗?”
柳兴萼有点羞耻地视线躲闪。
“那女人就非得愿意吗?”何楚卿仍声调平缓,甚至堪称温柔,“假使按照你说的,戏子不算男人吗?”
柳兴萼没想到他挑着这么细的角度问,哑口无言。
“我没有苦衷。”何楚卿继续说:“我不是专喜欢男人,你误会我的意思了,我说的是,我仅仅喜欢顾司令而已。也不是为了利益,为一颗心。就这样吧,还是多谢你为我考虑。以后,如果你家里生意需要帮衬,可以和我谈,其他的往后还是免了。对了,我这么说,笔记要还你吗?”
柳兴萼说:“不、不用...你用就好。”和何楚卿打算敬而远之不同,他反倒想和何楚卿好好讨论一下这种感情的问题,他从未涉足,非常好奇,“那,中午一起吃顿便饭吗?我承认我的角度的确有些问题。”
“不了。”何楚卿委婉道:“我一会儿有个饭局,这生意有点重要,就不奉陪了。”
辞别了柳兴萼,何楚卿深深为自己相较于前几年的脾气长进而欣慰。
像柳兴萼这样具有话语权的学生,说不定在日后能派上用场。他可真是深谋远虑。
想着,何楚卿拿起今天出门前收到的邀请函看了一眼落款的姓名:莱恩希斯·奥斯汀。
这名字有点长,等到他走到北宁大学电话亭,就记得个“汀”字。
因为和“亭”谐音。
他一向不爱应付外国人,今早收到邀请函后,还和司令抱怨来的,顾还亭还颇为大方的说“不想去就不去”。但是,经过方才和柳兴萼的谈话,何楚卿觉得自己现在行。
而且很行。
他通了个电话给家里那位翘首以盼的休业人员,不厌其烦地蜜里调油到有下一个学生排队听电话。
饭局定在一个高档西餐厅包厢里。
这位奥斯汀先生年纪很轻,兴许是他人不太出外国人的年纪,总觉得像是和他自己差不多上下似的。
何楚卿很庆幸遇见了个同龄人,一进门还没来得及说话,对方就揽着他的肩膀把他请入座。
亲昵得让他有点别扭。
不巧。这位奥斯特先生,正是游行时候对何楚卿兴趣颇浓的那位。
整个包厢就他们两个人,长桌上坐对面。
何楚卿客套道:“我没给您回信,以为您或许不会在呢。”
奥斯特操着一口蹩脚的中文说:“但您也没拒绝。所以,我还是来等了,希望自己是幸运的。”
奥斯特没有大胡子,白净面孔,黑头发,皮肤是喜爱暴烈的日光的外国人中少见的干净的。高鼻梁,深眼窝,眼睛不大,格外帅气清爽。
总体而言,是何楚卿见过的外国商人里,最偏亚洲的一个。
但他说话的口吻,偏让何楚卿不太舒服。
何楚卿开始转而用英文和他对话,问他是做什么生意的。
奥斯汀先生侃侃而谈地说:“我的生意是紧紧依靠着你们的通商海岸的,何先生。我知道你是走货运生意的,而我呢,则是走船运的。现在每日里运到北宁的外国商品,无一不是通过我的船只。除此之外,我还在尝试在这里开一个广告公司...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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