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还亭沉默了一会,说:“很好的角度。”
何楚卿拿起三张纸,一一举例。
“‘江边多雨多愁,我亦孑然已久。欲寄梅共赏尔,怎奈路遥难及,为难尺素,不妨缠绵星宿。’,这话是说看见什么都想你,还要和你梦里相见。
“‘事繁,留在枕边听。若你在,满腹荒唐言,总有搁置处。’,这话是说他心里的话一直记着要说给你听。
“还有这句‘别后思念空溢,千万珍重,此意不禁揉搓,道也道不尽。’,这话也太明显了,惦记得很,只希望你平安。”
何楚卿把三张纸重又叠好收回去,递到顾还亭眼前要解释。
他是故意的。
杨德晖抒了这么多情,还是叫顾还亭不要怪他,还夹杂着问着他的意见和想法。可要是顾还亭的意见真的听得进,司令人也不会在这里。早还在虹海呢。
何楚卿是在拐着弯地融化这份凝重。
顾还亭听笑了,还是摇了摇头:“不,他这封信,不是写给我的。”
何楚卿问:“那给谁的?”
“是给顾琛的。”顾还亭说,“他们两个,外加薛麟述的父亲,是知交好友,经常用这种口吻书信往来。什么‘荒唐言有搁置处’的,杨德晖自我进了西北军以来,唯一一次和我坦言,就是我接了顾琛的后继的时候,为的也是顾琛的死。”
何楚卿静下来,轻声问:“杨德晖和顾琛将军到底是多好的关系?”
顾还亭思忖片刻,从很早开始说起:“当年,我母亲在已经和顾琛相爱之后,被许给了大梁的勤王。勤王的封地是大梁的东北部,也是现今流党横行的地方。我父亲只是个草莽,拦路在山里把马车截了下来,顺势和当地早有反意的富商薛家,还有杨德晖——当时是偏远小地方一个芝麻小官,在东北起兵。这是最早的西北军。”
何楚卿蹙着眉头,说:“也就是说,西北军一开始不在西北。”
顾还亭点了点头,说:“后来大梁覆灭之后,甚至是扎根在京都,也就是现在的这里——北宁,我就是在这儿出生的。当时的版图上,有着大大小小不少的阵营,北宁杨德晖这里只是一处,没有那么起眼。甚至南方打得热火朝天,北宁这边很是闲暇了许多年。临到大战前,顾琛将我、母亲和一盈一起送出国,随后才是挞伐战争,我父亲就死于这场仗,当年三党的格局是战争结束之后形成的。”
何楚卿说:“我理解他们仨关系好,好得跟刘关张似的。战争嘛,都是过了命的关系。可是那时候命本来不值钱,你父亲顾琛也有自己的打算,他不就是把还在读军校的你送出国了吗?”
顾还亭说:“他一定有自己的想法,但这不代表他不想让我进西北军。而且,我从他们的书信来往可以肯定,顾琛心甘情愿为杨德晖打下这片土地,可以付出一切。杨德晖在打仗上的谋略和眼光,是常人所不及的,这是我父亲欣赏他的至关重要的一点。”
何楚卿想起刑场,想起围在那周遭乌泱泱的人,尝试着问:“...如果顾琛将军还在,会为杨大总职现在的抉择失望么?或许他可能想,如果当时不是为他打,而是为自己...?”
对他,顾司令没有多心,倒是笑一声,说:“不会的。我想,依他的性子和杨德晖的交情,说不定说出来的话比我要中听许多。”
也就是说,顾琛在这个局面下,会和顾还亭选择一样,而且不论如何也不会选择换个阵营。当然,那是异想天开。同样,开国大将顾还亭,一定也不会想着投敌,他宁可东拼西凑,缝缝补补。
不,照着顾还亭的秉性,不遍体鳞伤,他一定不会松手。
就算是穷途末路,顾还亭也一定会是最后一个。
何楚卿打了个冷战,但他鼻尖却因为捂了太多冒出了点汗珠。
“那这封信,怎么回啊?”何楚卿很快掀过前话。
“不回。”顾还亭没犹豫,一看就是已经想过了的。
“...不回吗?确定?”何楚卿问。
“我只回写给我的信。”顾还亭说。
和那时候他们俩彼此赌气一样。
“那我去换个衣服。”何楚卿说。内里的保暖裤还是捆得他难受。
何辰裕本来对拍广告没有半点兴味,架不住何楚卿介绍,他于是拨冗去和奥斯汀先生见了一面,到底还是敲定了。
拍广告那天有太阳。
何辰裕得将那霜膏盒子在手里来回摆弄,还要端着笑,好像他用了这嫦娥膏一辈子了似的亲昵。何楚卿说好要来,半晌不见人影。
临到开拍前十来分钟,何辰裕撑在窗边看。
楼下吱吱哇哇的,有点吵,喝声偶尔荡着冬日里的凉气,虚浮地飘上楼来。
一个棉长衫的男人,还很年轻,长了一副书生面孔,难以想象能跑得那么快。身后的调查员举起手枪来,“啪”地一声。他跑出去的那两步就像燃了个烟火似的,嗖地蹿出一点,又乓啷砸了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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