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楚卿把几客小菜一样一样端上茶几:“烤鸭是明炉烤出来的,给你配了西芹解腻...藕丝羹汤清淡爽口,豌豆黄儿餐后用。”
用力时,他的手背筋骨毕现,被青灰的瓷质餐盒衬着,血色少得可怜。
顾还亭看了一会,在他摆好碗筷后握住了他的手。
何楚卿正还在不徐不缓地说:“这儿还剩些什么茶么?左不过也是些陈茶,等我...”
被抓住了手,何楚卿转而去看他:“等我给你再带好的来。”
其实,才问过白鹭那话,顾还亭就后悔了。
倒不是说不信他到这样程度,他有意把人叫进来问这一句,左不过还是谋求何楚卿来心软。结果是刺伤了对方,也衬得他怪可笑的。
何楚卿轻车熟路地坐到司令怀里,环过脖颈,下巴颏抵住他的额。
久别再重逢。
重逢的喜悦到底比旁的更突出些,是重中之重。
顾还亭搂着他的后背,没再提别的,只说:“太瘦了,你陪着我,一起再吃些。”
早在几年前,何楚卿就注意到,当今联众国所用到的许多日用品,都是洋商出售。关税低,价格高,排挤的本土商人没市场。
那时候,他握在手里的是一条路。是衡容会和山头土匪你来我往、讨价还价了几年才形成的路线。运毒的时候,双方的利益都拿得盆满钵满,不亦乐乎。
自从他断了这条黑线,开始运些正经货物,两方也彼此忌惮着,和平往来。
后来调查局抓了人之后,几次三番有商贩想走这条路,都半路劫了。再加上后来打仗,连土匪也所剩无几,路已经荒废了。
何楚卿索性也不指望那些旧产业。
他在近郊买了一块地,兴建工厂。小到烛心、毛巾,大到井盖、台灯,他都想方设法地做。
才开始的确举步维艰,他从来没弄过这些。不过,好在他在英国就和奥斯汀口头谈下几笔合作,凭借奥斯汀的亲笔信和低廉的价格,只要做出来东西,就不愁浪费。
至于,原先的衡容货运行,直接改名成了小百货。
虽然基础打好了,他竭力压低价格,利润倒是不高,两个月没把工厂投进去的钱挣回来一半。
顾还亭不叫东瀛人入城,抵得了一时,抵不了一世。
生意总还要做,表面的和平总还要维持,不止关系到一座北宁城。十一月,下过一场雪,北宁城开始允许日籍商人入城。
手续繁杂,所有日籍商贩需要一一核对过准确身份才行。
当日,城门口庸庸碌碌地挤了个水泄不通。北宁是邻近港口,七年前才开放与外籍通商,不像虹海,开放的早,商机几乎都被人占尽了。
阮钦玉看了一上午的卷宗,乍地起身来,头晕眼花犯恶心。
她撑在垃圾桶边上干呕了两下,有人敲响了她办公室的门。
是一个新从特训班毕业,来到北宁调查局的还不满二十的男孩,给她通报说:“阮队长,有位何先生来访。”
她看了看手表,确定是上午十点半,说:“先请他进来吧。”
何楚卿提着大小六个礼品盒,进门先温和地致歉:“阮姐姐,抱歉我临时下午有事,只好把时间提前了,没打扰到您吧?”
阮钦玉把他请入座:“不打扰,干嘛带这么多东西呢?”
阮钦玉如今是裴则焘眼前的红人,红得叫人眼红,乃至于传出了不少风言风语。
不过,只搭眼看她面色灰白,眼底胶着一圈红血丝,就知道传闻不真。
女人已近中年,调查局的工作让她看起来活力不再。美还是美的,但美的破败,任何人用男人的角度来打量她,只有怜惜而不忍怜爱。
厂子才办起来的时候,阮钦玉得到了风声,联系他资助了一笔钱。
往后,何楚卿总来看看她。
如果说只是为了厂子,或者是为了共济党,都不完全。
即使常见,阮钦玉的状态还是每次都会叫他惊上一惊。
“雪花膏、玫瑰露...”何楚卿清点了一遍拿来的物件,“每样都是大牌子的,你放心用。我瞧着你眼下乌黑,估计夜里总睡不安稳吧?调查局的工作,我到底知道一二。”
这么说,又不免想起何辰裕来。
何楚卿仓促朝阮钦玉一笑,接过前话:“还有一款沉香。元廊也总睡不安稳,他打仗时候,昼夜颠倒惯了,我寻过不少助眠的熏香,也算有些经验了,大可以放心试试。”
阮钦玉面上勉强一笑。
近几年,她因为调查员的身份刻意避讳和司令打照面,几次下来,倒是颇为默契地两厢视而不见。这不是厌恶,是羞愧。
和她想到昔日虹海周家二公子周似墨时,流露出来的感情相当。
阮钦玉抱着一点为自己身份辩白的心思说:“难为你这么破费为我,我这副模样说到底还是心病。调查局...不是个适合感春伤秋的地方。”
何楚卿一时没回答,无言地看着她,是一副鼓励她说下去的神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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